天下堂前

（十五. 尾声）

新群这两天一直没在家，晨光安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边和李锐通着电话。

李锐说道：晨光，你想开点儿，再怎么说新群是他北京唯一认识的人。

晨光把书放在行李箱里，问道：新群没事儿吧。

李锐说道：没什么，就是一直在医院没怎么睡觉，唉，王洪波也算是报应，被捅了三刀，到了医院本来救回来了，可今天突然恶化了，中午就。。

晨光的手停一下，问道：新群一直在。

李锐嗯了一声，劝道：不管那人有多坏，新群和他也是多年的朋友，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晨光没说话，把行李箱合上，说道：我知道，我没事儿。

和李锐通完电话，陈光把自己的行李箱放门边儿，看看四周开始擦地洗衣服。

 

晚上，晨光正在整理洗好的衣服，听见开门声，动作停在那里，站在原地静静听着，听见新群进厨房的声音。

晨光从卧室出来，厅里没开灯，只有厨房的灯照到外面，不规则扁扁一个方形，晨光默默坐在沙发上，等着。

一会儿，新群走出来，坐到晨光对面。新群显得很疲惫，用手揉着眼睛，轻声说：晨光，你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吗？

晨光以为自己会心慌，会哭，可是没有，眼睛干干的，说道：王洪波应该都跟你说了。

新群叹了口气，说道：王洪波死了，他没说什么。我想听你说。

新群说完，抬头看向晨光。晨光心碎了，新群憔悴极了，看着累坏了，眼睛里全是哀伤。

晨光从自己的箱子深处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新群，说道：他叫乔因。

新群用手背支着下巴，看着光线中的照片，照片中的两个少年没心肺的傻乐着。新群表情静静的。

晨光默默收起照片，轻声说：新群，对不起。

新群还是用手支着下巴，看着刚才放照片的地方，良久，很低的声音：没关系。

晨光从来没见新群这么累过，从来没见过。他重重的摸一把脸，转身走到门边，拿起箱子，回头看向新群，他想再看新群一眼，哪怕就一眼，新群还是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雕像一样。

晨光一狠心，提起行李，开开门，背着新群，说道：新群，再见。

新群就像没听见一样，仍坐在暗处一动不动。　

门被晨光轻轻关上。

 

晨光提着行李恍恍惚惚的坐在地铁里，直到最后一班，地铁关门。

不知不觉走到一幢家属楼下，看着一楼的灯光，默默拨通一个电话，听见一个很久没听却还是那么熟悉的声音：晨光，晨光吗？　

晨光心里一沉，想哭，可眼睛里面干干的，轻声道：妈。

妈妈的声音有些激动，问道：晨光，你在那里？

晨光抬头看看，说：我在你家楼下。

妈妈的声音突然有些乱，快速的说：晨光，你呆着，我马上下楼，你等着，别走。

晨光放下电话，不一会儿，门开了，跑出来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女人，后面还跟着女孩子。

晨光的妈妈抚着晨光的脸，急切地说：晨光，你这是怎么了？

晨光看着妈妈，突然笑了，说：妈，我饿了，你能给我做碗面吗？

妈妈忙点头，连说着：哦，好，好，你先跟妈妈上去。

那个女孩子也跑过来，轻声说：哥，我帮你拿行李。

晨光看着她，没阻拦，也没说话。

晨光的到来似乎打乱了这一家的生活规律，晨光坐在桌子边上看着端上来的面，开始吃起来。

晨光的妈妈坐在他对面，关切地看着他，说：晨光，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那女孩儿似乎已经收拾好了，跑过来，说：哥，今晚你睡我房间吧。

         晨光看着她，说：那你呢。

         女孩儿大大咧咧一摆手，说：我睡客厅。

         晨光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面，再抬头，笑着说：还是老味道。

         晨光的妈妈哭了，有些哽咽，说道：晨光，对不起。

         晨光边吃着面，边说道：没关系。

         凌晨4点，晨光拿起行李准备离开。妈妈已经从卧室里面出来了，有些焦急，轻声说：晨光，你要走吗？

         晨光温柔的说：嗯，学校有事请，我先走了。妈，有时间我们再联系。

         晨光的妈妈忙点点头，嘱咐着：有什么事都别怕，记得来找妈妈。

         晨光停在当中一会儿，伸手缓缓抱住妈妈，轻声说：我知道，妈，我走了。

         

     9月的北京天气晴朗，温度适中，人们会在周末相约出游，爬爬山钓钓鱼，好朋友们找个河边去烧烤。

张亚坐在车里，手里拿着晨光的毕业证，说：晨光还会回来吗？

     李锐安静的开着车，没说话。

     晨光毕业后就离开了北京，没有参加毕业典礼，连毕业证和离校手续都是张亚帮他办的。

     张亚想了想，说：你说，晨光在德国，新群知道吗？

     李锐看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前，晨光回到天城，去看了乔因。

         清晨的墓园冷凉的空气间流动着冷杉特有的味道，周围很安静，除了偶尔的风声，似乎也听不到别的。

         晨光慢慢走着，走在回忆里，那次他们一起去墓园，新群走在旁边，偶尔回头看看他。太阳照在背后暖暖的，新群曾经和他说，喜欢9月的天城，比北京凉些，天空更高远。离开新群后，晨光的眼睛一直干干的，似乎失去了哭的权利。

         晨光走到乔因的墓前，轻轻摸着墓碑冷凉的边，似乎又听见了乔因的笑声，乔因的脸有些模糊了，可声音却还是那么清晰。

         晨光轻轻握住墓碑，轻声说：乔因，我来了。

         说完，慢慢坐到地上，靠着乔因的墓碑，似乎真的靠在了乔因的肩上，两人像很久以前那样，能聊起天来。

晨光缓缓说道：乔因，对不起，这么久都没能来看你。我只是有点儿怕，我快记不起你了，快记不起我们说过的话，我们的约定，我们在一起的夏天。要是能用什么换你回来，很么都好，我一定用命去换。我们能不能再见一面，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乔因，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怎么能忘了你，怎么能爱上新群。可是我想他，我真的很想他，我吃饭的时候想他是不是也在吃饭，睡觉的时候想他是不是也在想我。乔因，我想能再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乔因，对不起，新群，对不起。

         晨光说不下去，靠在墓碑上，眼泪终于流下来，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滴到地上，湿了一片。

晨光哭够了，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像湖水一般，墓碑因为靠久了，有了温度。

晨光长出一口气，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离开天城，离开这些人和事。你放心，我会回来，乔因，等我回来。新群，保重。

晨光闭上眼，看到新群，看到乔因，看到很多自己认识的人，也许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似乎看到多年后，自己在一片阳光中看着鲜花门旁边追逐的小孩子们，绿色的草地趁着太阳有些耀眼，爸爸和乔因的妈妈站在一起微笑的样子让自己的生命时光多了些许温柔，人们递过来祝福的话萦绕在耳边，似乎还有乔因的声音，但听不清楚。

远处看，女孩儿们礼服上装点得亮片有些晃眼，光影间似乎看到每天晚上在梦里出现的那个人，高瘦的身材，黑色呢绒外套，随意搭着自己的围巾，远远看着自己，微微笑着，尖圆的下巴，圆圆的耳朵。

新群

（全文完）

谢谢你看。

２０１５／６／３０

 

要在清晨想你，

会有睡醒时温暖的感觉，

要在清晨想你，

在青色的小巷间存一剪影，

让乌蓬载一曲离殇，

潜藏心上，

在清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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